认识胡杨，起源于朋友在网上发的一组照片。蓝天，白云，碧水，金色的胡杨。美得令人窒息，美得令人震撼。我发誓，今生一定要去看看胡杨，拍一组美丽的照片，写一点赞美的文字。
 
    可是，胡杨树在哪里？人们告诉我，它生长在被称之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，它生活在塔里木河流经的地方，有茫茫戈壁荒山阻隔，相距万里之遥。然而，“世之奇伟，瑰怪，非常之观，常在于险远，而人之罕至焉。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，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，无物以相之，亦不能至也。”临川先生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告诉我们，实现一个美好的愿望，志、力、物三者缺一不可。
 
    时间在一天一天地流逝，年龄在一年一年地变老，始终不具备出行的能力，美好的愿望还是那样渺茫，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悲哀。女儿最理解父亲的心愿，牺牲一年的全部奖金，来帮助父亲去实现这一愿望，因为她知道，父亲对胡杨太痴情了。
 
    女儿坚持要坐飞机，我不同意，我想体验一下火车穿越茫茫戈壁滩的感受。从郑州到乌鲁木齐，197次特快，十九点二十分发车，天明才到西安。第二天的整个白天，火车都在甘肃那个狭长的境内行驶。沿途的地理风貌尽收眼底，我只能形容为：贫瘠，荒凉。过了祁连山，就是河西走廊，土地肥沃，庄稼长得才像个庄稼。火车还没到嘉峪关，天就完全黑了，非常遗憾，没能看到嘉峪关的雄姿。第三天早晨，火车才到新疆境内的哈密。我扒着车窗，仔细地观看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，没有一点绿色，没有生命的迹象，寸草不生，真是荒凉！上午十一点四十分，列车才到达乌鲁木齐车站，整整晚点了五个多小时。难熬！
 
    一下火车，女儿就去联系旅行社，看了介绍之后，我们最终选择了乌市到库尔勒罗布人的村寨，到轮台，塔里木胡杨林公园三日游。主要景点就是原始胡杨林。正合我的心意。
 
    早晨七点半，天还没亮，我们一行就乘坐旅行社的大巴车出发了。汽车要穿过天山山脉的干沟向南疆进发，虽然是高速公路，但高低起伏，弯弯曲曲，沟壑纵横，山峰陡峭，限速每小时四十公里。光在干沟，汽车就爬行了三四个小时，六百六十公里的路程，整整跑了九个多小时，下午四点多，我们才到达距库尔勒八十五公里的罗布人村寨。
 
    罗布人村寨方圆七十二公里，仅有二十多户人家，是中国西部地域面积最大的村寨之一。村寨涵盖了塔克拉玛干沙漠，游移的湖泊，塔里木河，原始胡杨林。最大的沙漠，最长的内陆河，最大的绿色走廊和丝绸之路在这里交汇，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了珍奇的自然景观，这就是罗布人的世外桃源。在开发旅游之前，基本上过着捕鱼、狩猎的原始生活。
 
    明净的河水倒影着伟岸的身躯，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；茫茫的沙漠，绵延的沙丘，偶尔点缀着几个倔强的生命，这就是胡杨，这就是生长在中国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胡杨。自从冒出生命的新芽，就拼命地扎根，在极其干旱的环境中，能长到三十多米高，当树龄开始老化时，它会自行断脱树顶的枝杈和树干，最后降到三四米高，仍然枝繁叶茂，直到老死干枯，仍旧站立不倒，犹如一个被忽略的倔强的灵魂，不管风云如何变幻，在远远地远方，没有绿水，没有青山，也没有人为的呵护，然而，胡杨，却立定沙海之中，默默地期待着一个又一个的明天。
 
    在一个沙丘上，我看到一棵枯死的胡杨，树干倾斜，粗壮坚硬的虬枝，奋力地指向天空，好像在拼命地要抓住什么。我不得不为之震撼，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坚强的身躯在和命运抗争，在和自然搏斗。一种对生命的渴望，鼓励着它，支撑着它，昭示着一个家族，绵绵不绝，万古长存。这使我想到了矗立在美国纽约市海港内哈德逊河口的自由女神像，还有那些为自由和真理而献身的英雄们在一瞬间的挺拔和永恒。这些都可以概括为一种精神：坚强不屈，坚韧不拔。中国的胡杨树就是这种精神的化身，就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化身。生而千年不死，死而千年不倒，倒而千年不朽。
 
    塔里木河在静静地流淌，罗布泊湖在静静地干涸，一切一切的植物，都在静静地死亡。而这种坚强的英雄树，却坚强地生长着，生活着。它虽然没有白杨树那样挺拔，但它比白杨要丰富多彩，它把千姿百态展现给人们，向人们诉说那些曲折的生长经历，那种艰辛的生活痛苦。每一棵树，都是一个绝佳的艺术标本。一个庞大的艺术群体，给人们留下一串串难以解读的生命之谜。
 
    离开罗布人村寨，天已经很晚。我们驱车回到库尔勒，准备第二天去轮台胡杨林公园。
 
    夜晚，我一个人躺在宾馆里，心情一直不能平静。打开相机，一遍又一遍地查看着我拍的照片，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。万籁俱寂，已是凌晨三点，我一点睡意都没有。一种精神和使命感驱使着我，决意为胡杨写点东西。思绪勃发，一串串文字在笔下飞舞。我想，虽然我不是第一个为胡杨写传的人，尽管我的文字不能和胡杨一样千年不朽，但我的倾情使我感到释然，我的责任使我感到自豪。这样想着，睡在梦里，自己也感觉伟大起来。
 
    第二天清晨，匆匆吃过早饭，我们便驱车向轮台进发。轮台地处天山南麓，距库尔勒两百公里，就是汉唐设置都护府的地方。唐朝诗人岑参曾写《轮台歌》曰：“轮台九月风夜吼，一川碎石大如斗。”表现的是轮台地区气候环境的恶劣和戍边将士的艰苦生活。轮台向南沿沙漠公路七十公里，就是著名的塔里木胡杨林公园，是世界上最大的胡杨林公园，沿塔里木河中段绵延三十多公里，是原始胡杨最集中的地方。所以有人说：“不到轮台不知胡杨之壮美，不看胡杨不知生命之辉煌。”
 
    中午时分，我们才到达塔里木胡杨林公园，这里已经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四A级景区。进入园内，满目沧桑。道路两旁，胡杨高大粗壮的身躯，或弯曲倾斜，或仰天长啸，或独自静立，或三五相牵。已是深秋季节，胡杨的叶子已经由绿变黄，黄绿相间，把塔里木河两岸装点得如诗如画，灿烂辉煌。
 
    就是这些胡杨，千百年来守护着边关大漠，守望者瀚海风沙，创造着绿洲，创造着生命的奇迹。它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周围，犹如一条绿色的长城，紧紧锁住沙丘的流动。风刀霜剑，改变了它们叶子的形状，线状披针形，卵圆形，肾形，甚至在同一个枝条上，同时出现不同形状的叶子，这就是大自然恩赐的奇迹。似柳非柳，似杨非杨，苦难的命运锤炼出铁打的性格，坚强的生命铸就了钢铁的脊梁。
 
     我端起相机，拍下一幅又一幅照片，我要留下这坚强的身影，我要留下这美丽的永恒。走近胡杨，我紧紧抱住它，再次和它亲密接触，心情仍然十分激动。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胡杨树啊，亲爱的胡杨，你知道吗？一个远在中原的老人，竟然如此对你倾慕，倾慕你的形象，倾慕你的品格。因为在他的心中，有一种和你相通的东西，那就是像你一样做人的品格。这或许就是上苍的一种启示，中国的劳苦大众，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中，都能坚毅地生活，坚强地做人。所以，才能战胜苦难，迎来春天。这就是胡杨精神，这就是中国精神。
 
面对这些不屈的形象，我聚精会神地观看着，选择着，创作着我的作品。不知不觉，几个小时过去了，直到导游催我返程，我还在不停地释放着我手中的快门。再见吧，胡杨！我还会再来的。忽然，我心中冒出一句话来：“胡杨，一个不朽的神话。”好！这句话正好可以作为我这篇文章的题目。三千年的胡杨，一亿年的历史，这本身就是一个神话。
——写于2014年10月
（作者为我校原语文教师，现退休。）